那是2005年7月,我杀掉杨浩,完成了对五名凶手的复仇。但,成功复仇并没有弥合明溪之死带来的伤痛,也无法消除与之相关的愤恨。愤恨愈演愈烈,x的力量也越来越强,真正的我无法将其压抑,更无力与之对抗,因而逐渐成了心理的傀儡。
那些年,在x的操纵之下,我负责应对日常生活,他则隐藏在我身后,悄悄观察、分析周围的一切,试图为自己寻找出路。有时,随着愤恨的爆发,他还会突然浮现到心理表面,替代我的位置,成为外在人格。我则被临时发配到心理世界的偏远角落,难以知悉他的所作所为。
当时,x的执念有二,一是解决父母遗留的债务问题,二是查清楚陈玉龙报警未果之谜。
债务问题自然不必多说,它是来自社会的压力与威胁,是包括x在内的每一个“张一新”都能直面感受、且不得不应对的问题。每当现实中的债务压力袭来,每一个我都会爆发出强烈的愤恨。在特殊的心理架构下,这些愤恨最终都会聚集到x心中,对他造成更加严重的伤害,同时进一步增强他的力量。我的心理是个矛盾的世界,x本身也是一个矛盾体——愤恨成就了他的强大,但同时也是他想要逃离和摆脱的东西。或许,世间万物都是“无矛盾不存在”的——矛盾正是存在的前提。
总之,愤恨不断壮大,x也一直在想办法帮“我们”摆脱债务危机,这为他后来与袁主任的合作埋下了伏笔。
至于陈玉龙,他答应帮我报警,警察却没有及时赶到2118房解救我和明溪——为什么?或许陈玉龙出于某种考虑,根本就没有报警,又或许是被某些事情耽搁,因而报得晚了,也可能是警方处警时出现了延误。总之,报警是我和明溪当时唯一的希望,我、或者说x,必须弄清楚报警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,绝不能让明溪死得不明不白。
其实,结合陈玉龙的突然失踪,我早就在潜意识中猜到了事情原委。但我必须找到陈玉龙,当面问个明白,否则是无法善罢甘休的。
为此,从2005年7月起,我就开始四处打听陈玉龙的下落。然而,纵然拥有强大的感知能力,想凭一己之力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刻意躲藏的人,终究不是件容易的事。将近一年过去,我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,加之债务压力挥之不去,愤恨越发强烈。强烈的愤恨无处释放,只能在心理世界中不断爆发。因此,x开始越加频繁地出现在心理表面,有时甚至一待就是几天。我记忆的空白量,也在那一时期明显增加。
2006年6月末,我被另一家借贷公司追债,拘禁于城中村的住处。拘禁一周后,愤恨彻底爆发,x通过暗示,引发了几名拘禁者内斗,并趁机逃离。随后几天,我露宿在城郊的一座石桥底部,每晚都做大量恐惧的梦——那或许正是潜意识释放恐惧的方式。7月初的一个夜晚,我再度做了噩梦,梦见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之中,一个比黑暗更黑暗的身影伫立在我面前,用冰冷而沉重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。我被噩梦惊醒,更加惊恐地发现,自己面前居然真的站着一个中年男人。黑暗中,我看不清他的长相,只是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与阴森。
“张一新。”那个人蹲在我面前说,“找你还真是不容易。”
我以为又是追债的人,瞬间陷入极度的绝望,几乎想要投河自尽。但紧接着,愤怒与仇恨就突然爆发,x出现在心理表面,沉着而警惕地问道:“你是谁?”
“自我介绍一下。”那个人说,“袁新强,a集团特殊事务部主任,由董事会直接领导,你可以叫我袁老师,或者袁主任。”
片刻之后,眼睛适应了黑暗,我看清了他的长相。他穿着黑色长裤,深棕色皮外套,身材略瘦,头发稀疏,中间秃顶,嘴唇宽厚,鼻子大而下垂,目光平静有力,仿佛能看穿一切,脖子和左耳的连接处,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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