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细雨霏霏,似丝线斜斜密密的交织,勾勒一副迷蒙的春景。张辛眉已经在码头徘徊了半个月,每天空闲时候就要来转悠两个小时。他心情烦躁,恨不能把大海都给炸了。正月十五的上元节,张辛眉正在舞厅喝酒,家里的下人送了一封电报给他。电报是顾轻舟发的。顾轻舟在电报里说,她的女儿司玉藻即将动身前往上海,读圣德保医院下设的西医学堂。司玉藻一个人孤立无援,请张辛眉照顾她一二。她用姐姐的口吻对张辛眉说:一旦司玉藻有事,就拿张辛眉是问。张辛眉回了三个字:“凭什么?”顾轻舟这次回的电报就很长了,好像发电报不需要钱一样,她大手笔的跟他解释。根据顾轻舟的说辞,司玉藻小姐还不满周岁的时候,张辛眉见过她,并且跟她阿爸说过要她做童养媳。这是原罪。顾轻舟还说,她女儿已经十八岁了,南京政府规定女孩子满十六岁就算成年,可以结婚。司玉藻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,如果张辛眉想要追求她,司家不反对。这是福利。张辛眉眼角直抽。 他是多缺女人,才想去追一个黄毛丫头?再说了,童养媳那件事他压根儿不记得了,谁知道是不是那女人骗他?就算他真说了,他那时候也才九、十来岁,童言无忌的话,还要他负责不成?他又给顾轻舟回了电报:“滚蛋!”然而,这两个字之后,顾轻舟再也没回音讯。张辛眉不知她是装作不知道,还是真没收到。大上海鱼龙混杂,万一顾轻舟和司行霈以为他会照顾玉藻,就随意把她丢过来,她出事了怎么办?司玉藻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,她若是有事,他跟司家交代不了。张辛眉一边骂骂咧咧,一边等着司玉藻的邮轮。“倒是说个具体时间啊!”他气得重重踢了一颗石子,把它踢入海里。大海掀起了浪花,无声和他对抗。张辛眉就这样,生着气派人守着,自己也偶然去转转,一晃就过了一个多月。最近半个月,他估算司玉藻应该快到了,就天天来等。这天终于等到了。司小姐身边带着两名副官,都是高大结实的威武模样,身上还带着枪;一名年轻机灵的女佣,替司小姐拎着手袋。她前呼后拥的来到了大上海。去他妈的孤立无援!就知道顾轻舟那女人嘴里没一句真话。张辛眉转身就要走,不成想司玉藻已经看到了,并且高声喊:“新妹,新妹!”她的口音带着岳城腔,官话不是那么标准,张辛眉的名字从她口中叫出来,格外羞耻。至少,张辛眉看到自己带过来的随从使劲忍着笑了。张辛眉一脸黑云上前,一巴掌拍在她头顶:“你叫谁呢?没大没小,叫叔叔!”玉藻捂住了头顶,缩着脖子:“什么呀,我姆妈说你是我的男朋友。喊自己男朋友叫叔叔,你这是什么怪癖?”张辛眉简直要原地炸毛。“你姆妈放屁!”他忍不可忍。“新妹,你要文明讲理哟。”玉藻道。张辛眉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:“信不信我把你扔海里?”玉藻的两名副官立马上前,一左一右围住了张辛眉:“张少,请您文明。”文明?这到底是哪里的字眼?张辛眉无力跟这小丫头片子较劲,松开了她的胳膊:“滚吧你们这些混账玩意儿,老子不伺候了!跟你姆妈说,你九爷已经烧香拜佛过了,以后江湖不见吧您!”说罢,他上了汽车,招呼了自己的人,风驰电掣一样离开了码头。司玉藻冲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,只看到一只炸毛的大狼狗,心想他还蛮有趣的。她十一年前就见过张辛眉,那次是她姆妈带着她来上海。张辛眉当年十七岁,比同龄的男孩子都要高大,但是很瘦,正是抽条长个子的年纪。和十一年前相比,他几乎没怎么变,只是成熟一点,身材更加挺拔,眉眼更加深邃。那时候他就嫌弃这样、嫌弃那样,最后在她姆妈的威逼利诱下,他还让玉藻骑在他的脖子上,去摘树上盛开的花。后来她出事了。而后的十一年,玉藻偶然碰到左手掌心的那个烫伤,就会心绪不宁。她妈带着她来上海,原本只是旅行,却发生了很严重的火灾。这件事在玉藻心里过不去,等她成年了之后,她说服了自己的母亲,让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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